夜读丨戈多明天准来

我不喜欢宽阔的大马路，嘈杂、了无生机，不适合闲逛。但是从我家去往那个我喜欢的地方，必须走过一段大马路。这条路上有一个很好的中学，在我经过的时候，学生们应该已经在上第二节课。

路上车很多，人很少。对面人行道上，离校门不远处，一位并不太老的老人，面对车流，站在人行道的边缘活动四肢。

我本以为那是一位刚送完孙子上学，在学校门口思考该去干点什么的老人，但当看到他双臂举起时的姿态之后，我意识到，他是在打高尔夫——确切地说，是在表演打高尔夫。

他双手握着想象中的球杆，双脚前后屈膝站立。他举起双臂，右肩往后、身子微侧，然后双腿和腰臀部发力、转动，带动上身、双臂转动，看不见的球杆划了一个在我看来较为完美的弧线。他的眼睛顺着双手的方向看过去，看向远处，好像在确认这个球打了多远的距离。

然后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好像对球落的位置不太满意，他似乎把这杆球没打好的原因归结为刚才的动作不够好，于是他重新举起想象中的球杆，重复以上动作。

离他两米的地方，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也面对车流，抽着烟，像是在非常投入地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人在打高尔夫。多么后现代的城市风景，我想。

我骑着自行车路过他们，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跟别人描述一位戴着白色鸭舌帽、穿着红色轻便羽绒服，在市中心的人行道上打高尔夫的老人，他的运动包放在旁边被擦得锃亮的垃圾桶上，不知道他旁边那个人后来有没有注意到他。

这个学校的后门开在另外一条小路上，也算是“梧桐区”较为知名的一条路。冬天，工作日的上午，这条路寂静得让人怀疑节假日游人如织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正对着学校后门的一家店门口货架上密密麻麻摆着的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难不被吸引得走过去一探究竟。竟然是卡牌，店里店外的货架上全部都是卡牌，一些是我认识的卡通形象，但更多的是我没见过的。这家店的门头上写着巨大的四个字：晨光文具。

这附近的很多院子围墙都是铁栅栏或者混砖栅栏墙，贴着围墙会再种上一圈茂密的常青树和花草，通透和私密就都有了。而这类围墙也很方便野猫出没，所以砖墙和栅栏的连接处，时常有人会放一些猫粮、罐头之类的东西。这个学校的围墙是砖混栅栏的，在几处混凝土墙的侧面，有人用浅色的笔写了同样一句话，“请不要吃流浪猫的粮食！”

在涂鸦文化并不流行的城市，猛然看到手写的可能会被归为“乱涂乱画”的字，难免会有莫名的新奇和感动。

想起来不久前，一个网友发的朋友圈，有人在路灯柱子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戈多明天准来”。这是戏剧《等待戈多》中一句著名的台词。相隔没几天，朋友带着女儿去北京游玩，朋友圈发了一张北京常见的青灰色砖墙照片，墙上也有人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戈多明天准来”。朋友开玩笑说，跟关心猫粮的我们相比，还是北京网友显得更加文艺。

但是我想了又想，真的很难说猫粮重要还是戈多重要。

程维维